“青青,那頭屍妖仍舊追在後面嗎?”

方獨樹逃離雪谷後,開始偏離雪祁城的方向,朝著茫茫無際的雪原深處疾行避難。

但不管他如何穿梭飛遁,始終無法甩掉身後追兵。

“原本只有屍妖在追咱們,現在又多了一個骨妖。”

青青修為與方獨樹相同,卻是憑藉骷髏天賦,擁有比方獨樹更加敏銳的探測能力。

不過青青能做的也只是探測,她並沒有退敵之力。

她又憂心道:“公子,那兩個前後夾擊咱們的冥妖像是已經匯合,他們一旦聯起手來,恐怕會步步緊逼,不再給咱們喘息機會,直至捉到咱們為止。”

雪原上空曠沒有人煙,方圓幾百裡也沒有人修出沒,眼下方獨樹根本尋不到任何援兵,他只能依靠自己與兩個冥妖周旋。

但那兩個冥妖全是金丹期妖師,實力差距太大,方獨樹抗衡不得。

青青此時已經束手無策,不知道應該如何躲過這一場災劫。

其實方獨樹也沒有太好的辦法。

不過他心間沒有恐慌,態度上也不消極。

他安慰了青青一句:“天無絕人之路,無論險境再大,總會有一線生機,再往前逃一段時間,說不定就能找到化險為夷的機遇了。”

一邊翻看手上的地圖。

這是九泉雪原的全景圖,他並非盲目逃亡,而是遵照一條預定的目標路線。

他沒有把這個路線告訴青青。

而是向青青提到一個困擾他的疑惑:“早前從雪谷逃出來,我持續施展瞬移,一口氣逃到百十里之外,按說這個範圍已經超出金丹期修士的偵測能力,那兩個冥妖為什麼總能精準的追上我?”

青青猜道:“公子你身上是不是有什麼東西,被他們感應到了?”

她開始自我懷疑,又驚道:“奴婢是冥妖,天生就散發有冥氣,他們會不會是順著奴婢的氣息追過來的?”

方獨樹反駁:“你一直藏在化骨鐲裡,他們哪裡聞的到!難道他們都長了一隻狗鼻子?但就算狗鼻子也沒有這麼靈啊!”

“看公子你說的,他們堂堂金丹期大修士,竟然比作成狗,有點不合適!”

青青聽了公子打趣,心裡稍有放鬆,忽然好想笑。

但她一想到目前的處境,旋即又噎了回去,憤憤道:“金丹期修士以大欺小,兩個聯手追殺公子一個,把他們罵成狗,其實也沒有什麼不妥。”

“哈!”

方獨樹沒有忍住,苦中作樂的笑出聲。

他心裡並不贊同青青的猜測,卻贊同青青的思路。

他伸手到胸口,再次摁住了甲骨,當初大鵬遺物是透過感應甲骨鎖定了他的位置。

照此類推一下,那兩個冥妖是為了追蹤大鵬遺物而來,兩妖會不會是透過大鵬遺物才屢屢鎖定他的方位?

思慮至此,他送音入懷:“你不要再震來震去,甩不掉那兩個妖師,這是你出了問題!好好檢查一下你自己,是不是被做了手腳,從而暴露了方位?”

他並不清楚大鵬遺物能否聽懂。

但話音落畢,懷內甲骨的震動感立即停止,大鵬遺物像是聽進了他的勸告,開始自檢自查。

不過就算大鵬遺物檢查出了做手腳的原因,並抹除那兩個冥妖留下的印記,也已經沒有什麼意義。

正如青青所料,兩個冥妖匯合以後,開始盡出全力的追擊,瘋了一樣對方獨樹窮追勐打。

接下來,不管方獨樹如何瞬移逃遁,他都難以逃出兩妖的視線之外。

雙方距離越拉越近。

僅僅半個時辰下來,方獨樹已是疲於奔命,漸露衰勢。

但即使透支法力,方獨樹也不打算停滯下來與兩妖背水一戰。

修士之間的境界差距,絕對不是依靠勇氣、計謀或者意志決心一類可以彌補的。

當金丹期修士執掌道繩後,會對築基期修士形成全方位的碾壓之力。

也可以說,道繩的存在,讓金丹期修士完全立於不敗之地,無論築基期修士施展什麼神通,都幾乎沒有任何勝算。

反正在河西三國修仙界,古往今來都鮮有越階挑戰的成功先例。

築基期小輩一旦遭遇金丹期修士的道繩打擊,逃跑是最佳出路,只要能逃的掉,已經可以稱得上是高手。

其實以方獨樹目前掌握的神通來衡量,他已經算是修仙界數一數二的不世出奇修。

他頓悟的《太極道》曠古爍今,太極圈的鎮法之力在修仙界無出其右,如果他願意拿太極圈冒險,他會發現自己已經具備與金丹期修士周旋的能力。

但也僅僅是周旋。

太極圈只是鎮禁之道,本身並不具備殺伐之力。

就算他把太極圈使出來,頂多對金丹期冥妖的施法造成一定干擾,卻不能對金丹期冥妖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他缺少一錘定音的能力,這才導致他遲遲沒有動用太極圈去阻攔身後的兩個金丹期冥妖。

如果不能對敵手一擊必殺,那麼他使出殺手鐧就是取禍之道,非但不會引起敵手的忌憚,反而會增強敵手對他的必殺決心。

這一路逃亡下來,方獨樹反覆考慮過鬥法的可能性,最終得出一個結論,他必須借用齊嫦真的獨孤甲骨,才具備逆襲反殺的機會。

齊嫦真的《獨孤劍道》,屬於純正的魔道殺伐神通。

這神通的下半部有一式‘劍魔無血’的招數,可以把自身精血注入到甲骨裡,演化成一柄血色魔劍,精血注入越多,魔劍威力就越強。

‘劍魔無血’的威力上限極其恐怖,假如掌甲者願意以命搏命,抽空體內所有精血,全部注入魔劍內,就能助魔劍威力衝上金丹期級別,一舉斬斷道繩,對金丹期修士發起絕殺一擊。

方獨樹需要集合‘太極圈’與‘獨孤劍’聯手,他才有資格越階挑戰金丹期強者。

不過話說回來,即使獨孤甲骨碰巧在他手上,他也最多擊敗一名金丹期冥妖,而且是以命換命的打法。

等血戰結束,縱然他還能殘存一口氣,小命也會被另外一位金丹期冥妖輕鬆收割。

所以眼下這種局勢,以他的修為水準,根本無法強行破局。

走避才是唯一明智的選擇。

“公子,他們快追上來了!”

青青在急聲提醒。

“不要緊,咱們目的地馬上就到了。”

方獨樹始終鎮定以待。

青青卻很迷惑:“目的地?公子,這附近全是空蕩蕩的雪原,連個容身山洞都沒有,何來目的地?”

方獨樹道:“附近確實一路坦途,但數里以外有一條大峽谷,等途徑了峽谷上方,就能望見地勢的下陷。”

“峽谷內有什麼庇護之所嗎?”

“沒有!”

“那咱們去做什麼?”

“去捉迷藏!峽谷下面開闢有一座冥窟,環境非常開闊,又遍佈迷霧,只要咱們闖入進去,就能藏匿在裡邊,讓那兩個冥妖追尋不到!”

“公子,奴婢早前不是講過嗎,你身上可能有什麼東西能被他們感應到,即便那冥窟是一座大迷宮,他們應該也能捕捉你的方位。”

“我知道!但是青青,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一座冥窟裡,曾經顯露過露水魔屍的身影,十年前那個鎮壓孫師姐的採露女就住在裡邊,咱們進去以後,把那兩個冥妖引到採露女的化屍露池處,如果雙方鬥起來,咱們不就有脫身機會了嗎?”

“意?公子你真是好手段,這是不是叫做嫁禍於人?”

“我覺得叫禍水東引更合適一些!”

“公子,這是雪原西部,咱們肯定是在朝西逃,東邊那麼多妖族,去了是自投羅網,為什麼叫禍水東引?西引才對吧?”

“大敵當前你能不能不要分心,現在是上課的時候?專心警戒!”

……

兩人說著話,峽谷已經到了腳下。

這條峽谷是九泉雪原最著名的地標,沒有之一,附近各處修仙界的修士,他們提到九泉雪原地理時,首先想到的就是‘通幽峽谷’。

早在雪谷遭遇屍魃老叟,方獨樹從老叟手上走脫後,他已經打定主意要趕來通幽峽谷避難。

首先雪原上一馬平川,藏身之所原本就稀少之極,通幽峽谷地形複雜,屬於罕見適合隱藏的地帶。

其次通幽峽谷距離最近,在他的逃亡路線上,他可以最快趕到這個地方。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肯定與採露女有關。

四年前方獨樹受到鐵霜鳳師委託,前來雪原與牧鷹女牽線搭橋,牧鷹女提出一個合作條件,那就是剷除雪原上的煉屍場。

鑑於煉屍場內遺留有文冢山,這對鳳鳴派是一座大寶藏,鐵霜鳳師就接下這個任務,四年間他摧毀了所有昔年孫飛露主持修建的煉屍場結界,但最終也沒有搜出並誅滅採露女。

離開雪祁城之前,方獨樹專程找鐵霜鳳師詢問過採露女的事,他主要是想打聽孫傲芙的情況。

鐵霜鳳師當時的回答是:‘老夫帶人覆滅最後一座煉屍場時,查出了這位採露道友的蹤跡,她逃去了通幽峽谷,此谷是昔年幽水長河的河水乾涸後所化,谷底藏有很多妖府遺址!

她逃入其中一座秘府,老夫追了進去,發現那並不是一座煉屍場,而是古時冥妖的遺窟,結界非常牢固,非老夫之力所能摧毀,於是就棄之不管了!’

鐵霜鳳師的任務僅僅是摧毀煉屍場,採露女逃入的通幽遺窟不在此列,即使被鐵霜鳳師捨棄,也不算違反承諾。

當時聽完鐵霜鳳師的講述,方獨樹就討要了一份詳細的通幽遺窟地圖,打算等將來時機成熟,到時自己前往通幽峽谷打探孫傲芙的情況。

方獨樹在力所能及內,願意找一找孫傲芙的下落,這世上已經沒有誰在乎孫傲芙的死活,方獨樹存了這樣的惻隱之心。

如果沒有這份心思,他不會找鐵霜鳳師索要通幽峽谷的地圖,假如沒有地圖指引,他此刻說不定已經被那兩位金丹期冥師給捉住。

所以一個修士的命數,其實與自身的作風與品行是密切相關的。

與其說方獨樹是運氣好,逃亡時碰巧靠近通幽峽谷,不如說是他自己給自己爭取了一線生機。

抵達通幽峽谷的上空後,方獨樹驅使‘懸雲落電’,直接遁去了採露女藏匿的妖府遺窟。

這座妖窟位於數里深的谷底處,入口被鐵霜鳳師佈置了禁制,方獨樹持有進出禁制的鑰匙。

他趕到入口時,毫無猶豫的闖入妖窟之門。

他身影消失在谷底不久,花骨夫人與屍魃老叟也聯袂追了上來。

“這個人修小子,怎麼對通幽峽谷的地形如此熟悉?”花骨夫人冷哼一聲:“他分明不是亂闖,而是直接鑽入了預先考慮過的遺址內,裡邊要麼是地形複雜適合藏身,要麼就是危險極大!”

“這座遺址的方位有些特殊啊!”屍魃老叟口吻凝重,像是想到了什麼讓他忌諱的往事。

“特殊?哪裡特殊了?”花骨夫人稍有急切:“施道友,你講話最好講清楚,不要讓老孃猜來猜去!”

她心裡其實是有點窩火,早前在雪谷時,她已經把方獨樹逼到了屍魃老叟面前,結果堂堂的金丹期妖師,竟然讓一介築基期小修從自己眼底下熘走,這簡直是前所未聞的糗事!

她認為這是屍魃老叟馬虎大意所造成,因此對屍魃老叟很不滿,這份不滿在她的言語上體現了出來。

“昔年老夫在紅蓮陛下跟前聽道,曾經聽他講過通幽峽谷的來歷!”屍魃老叟不動聲色,他並不介意花骨夫人的急躁,也沒有向花骨夫人解釋自己的行為,畢竟他與花骨夫人正處於合作狀態,在合作終止之前,他都會保持耐心。

他娓娓又道:“花道友你肯定知道,以前妖國還在時,雪原上流淌了一條通幽長河,後來妖國崩滅,人修為了斬草除根,就施法煉化了整條通幽河,並抽走了河內的幽水烘爐,烘爐消失後,河道也漸漸乾涸,慢慢化成了峽谷!”

花骨夫人滴咕:“這都是同道們耳熟能詳的往事,施道友你能不能撿重點來講?”

“重點在於……”

屍魃老叟微微一笑:“通幽河的乾涸,性質等同死亡!整條大河隕亡後,死氣久久不散,流入河底一座妖洞內,凝結成了一個‘幽王座’,傳聞任何屍身坐上‘幽王座’,都能把魂魄從九幽冥府給召回來,這個王座誕生的訊息,當年曾經在雪原上引發過一場極其血腥的大混戰!”

“幽王座?此座最後是被誰所得?”

花骨夫人是首次聽說這個秘聞,被勾起了濃厚興趣,她是無寶不貪的性情,大鵬遺物尚未到手,她又開始打上幽王座的主意。

“不知所蹤!”

屍魃老叟攤攤手:“這其實是一個傳說!紅蓮陛下講述這件事時,曾經當面提出過異議,他老人家認為,修仙界不可能存在一種可以從冥府召喚魂魄的至寶,因為這有違生靈輪迴運轉的法則!”

“既然是傳說,你忽然講起這件事做什麼?”

花骨夫人弄不清屍魃老叟的意圖。

屍魃老叟抬手指向方獨樹遁入的妖窟:“僅僅召喚魂魄的逆天神通是傳說,至於幽王座,它真實存在!據紅蓮陛下透露,當年孕化幽王座的秘府,就位於通幽峽谷的血石峽下!”

花骨夫人抬頭一看,見附近峽壁無不是殷紅如血的色澤,這地形正是屍魃老叟口中的血石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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