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小石踩著時間點,在安排好洛陽神農百草門的事務後,隻身一人朝著蜀中走去。

在外人看來,黃小石是急著回去參加鞏光傑的婚禮。

雖然鞏光傑的大婚是在入冬之後,但是作為鞏光傑的唯一親傳弟子,分門的門主,黃小石早些回去也實屬正常。

其實按照傳統習俗,婚禮已經開始了,鞏光傑已經向女方家提親了,接下來就是“合八字”、“過小禮”、“過大禮”、“擇日”,最後那天才是迎娶(現在一些地方農村還保留了部分習俗)。

這套流程下來,少說也要三四個月,一般就是從秋收忙完,一直熱鬧到入冬之後,新年之前。

黃小石作為親傳弟子,可以看做是鞏光傑的至親之人,這些流程他都可以,也需要全程在場。

婚喪都是人生大事,親不親,很多時候就表現在這種場合了。

不要覺得很麻煩,有一些事情,親不到一定程度,還沒資格參加。

當然了,黃小石趕著去蜀中,是因為他知道接下來蜀中要發生一個大事情,他必須搶在這個大事情發生之前把自己的“新身份”給搞定。

黃小石只知道這個時間節點會發生誠王在蜀中尋找太子世子一事,但是他並不知道這整個事件的前因後果。

如果黃小石知道這個事件竟然是【北醜情報】刻意引匯出來的,說不定狗膽都要給他嚇破。

畢竟天下就算是有不透風的牆,也架不住還有全知全能的GM,你做的任何事情都可能被GM給翻出來,抖出去。

在GM面前,任何人都是沒有隱私的。

可以看出,GM時刻掌控著這個世界的劇情進度,他們利用放出某些訊息,就可以做到將世界劇情引導向自己預設好的劇本方向。

按理來說,GM不會故意為難玩家,或是故意洩露玩家的情報給NPC,但是,這誰又說得準呢。

特別是黃小石立志要當一個攪屎棍,把這個大糞坑再攪合得更均勻一些,這是順了那些正在看戲的“樂子人”的意了,還是逆了他們的意了呢?

這怕是黃小石永遠都想不明白的事情。

蜀中離洛陽有差不多三千里,黃小石得走好一陣子了。

……

黃小石下山之後,未明也準備去一趟洛陽城。

這陪著黃小石在逍遙谷一個月足不出戶,現在未明需要活動活動。

更形象地講,那就是現在未明身上的錢太多了,肚子裡的酒太少了。

剛到了洛陽城,未明眼尖,一看就看到了江瑜,而江瑜正在和身邊一個少年聊著什麼。

相對於絕大多數人,江喻一生下來就含著金鑰匙,真是羨煞旁人。

然而,江喻也有江喻的苦惱。

未明今年也才剛滿十六,但是身高已經超過了黃小石一頭。

未明的身材極為修長,全身肌肉雖然不是特別突出,但極為緊實。

有一次在練武后看到未明跳入瀑布下的湖裡洗澡,黃小石不由自主地咕噥著“現在的小孩子發育真好”什麼的。

江瑜今年滿二十了,身高還不到五尺(一米六),這輩子大概也不會再長了。

當然了,江喻並不是焦大那種侏儒體型,他的身軀肢體極為勻稱,只是給人一種長不大的感覺。

江瑜這種嬌小的身材加上他那孩童一般的圓臉,倘若他出生在其他富裕之家,一定極受女子喜愛。

但是現在的問題是,江瑜是江天雄的獨子,是天罡無極拳的唯一傳人,所以為什麼群雄對江天雄隱退都普遍懷有惋惜感,這實在是因為江瑜這身板確確實實沒法給人一種能挑起河洛重擔的信任感。

常言道,虎父犬子。

在江天雄和江喻身上,體現的尤為明顯。

【天罡無極功】是一個很特殊的內功,它不光是要求極高的資質,而且還要求根骨絕佳。

因為【天罡無極功】在運轉的時候,對身體造成的負荷極大,根骨的強弱,代表了能力的上限。

可能是兒隨母親更多一些,江喻的身板瞎子都能看出來,練武屬於是下下,僅比天殘之人好了那麼一點點。

所以,雖然現在江喻盡得江天雄真傳,但是他的【天罡無極功】已經頂到天花板了,卡死在了江湖一流水平這個層級。

當下,江天雄面臨著和齊老頭相似的困境,都是家中獨子卻非練武之材,傳了這麼多代的武功,到底能不能後繼有人。

一說到這裡,兩人正可謂是同病相憐,都有一種隨著年齡增長,越來越揮之不去的焦躁感和失落感。

這就又牽涉到困擾人類數千年的難題了:優秀的父母如何永遠生出優秀的孩子。

而這個難題的答桉是:無解。

後世無數的學霸家長生出一個平凡,甚至平庸的孩子就證明了這點,雖然說優勢遺傳是大機率,但是並非是必然。

齊麗不適合練武,她畢竟是個女孩子,不行就不行了吧,反正以後要嫁人。

再說了,野球拳這玩意,反正失傳也是早晚的事,不在乎這一代兩代人。

但是江瑜是江天雄的獨子,不管他願不願意,江家百年的武學傳承,河洛大俠之名號,都得落在他身上。

當然了,江天雄這事和齊老頭有不一樣的地方是,當年齊老頭是妻子早亡,沒錢再續,所以只有一女。

而江天雄只有一個獨子,是他自己的選擇。

話說,【天罡無極功】傳入江家百年來,江天雄第一個能把它練明白的人。

而且江天雄為了練習這門至陽之功,一直保持著童子身。

為了追求武道的極致,江天雄成親極晚,造人就像是工作一樣,當第一個孩子生下來是個男孩後,江天雄就算是完成了香火傳遞的任務。

隨後江天雄一心撲在了練武上,再也不問男女之事。

功夫不負有心人,江天雄在尚未滿四十時,他終於踏過了一道許多武林人終身都摸不到的門檻,邁入了超一流之境。

那一年,江天雄大喜,他擺了一道四十大壽的宴席,其實是在慶賀他武功上的突破。

沒想到的是,這次壽宴,武林第一人無瑕子竟然親自登門造訪,並當著眾人之面,把河洛武林之首的重任交到了江天雄的手中。

緊接著,江天雄又被人舉薦,當上了朝廷禁軍拳腳教頭。

從此,江天雄一步踏入了人生事業的巔峰之中。

然而沒想到的是,隨後的這十年,江天雄在武功上的進展,不能說毫無長進吧,但是遠遠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快。

五十而知天命,江天雄此時已經隱隱約約感知到,自己這輩子的極限在哪裡了。

曾經認為輕而易舉便能達成的武道極致,原來就像是天上的白雲一樣,並不是伸一伸手就能夠到。

有一些東西,看起來很近,其實非常非常非常的遠。

想到這裡,江天雄又有一些後悔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當初要是多生幾個孩子,現在他也用不著這麼焦慮。

現在回過頭來看,生孩子與幹事業,真的沒有多大的衝突,再忙,這點時間總是應該要有的。

也因為如此,就算是江喻練武實在不行,江天雄也很少打罵孩子,因為他知道,這一切的過錯都源自自己。

只是,父母的煩惱就算是不說出來,孩子也能感受得到。

江喻每次發現父親在看了自己練武之後,都會長吁短嘆,一次兩次就算了,次次都這樣,江喻又不是個傻子。

用一句現在比較時髦的話講,“父母的焦慮,是對孩子的詛咒。”

說到這裡,江天雄一直很失望,難道江瑜就不絕望?

他也想自己能有父親那般高大威武,他也想自己的身體強健無比,他也想自己能夠讓老父含笑隱退,頤養天年。

江喻無比地想得到父親的讚許,哪怕是一次也好。

可是他做不到啊,拼盡了全力也做不到啊!

從小就陷入失望和絕望來回交替中的江瑜,整天就思考著“為什麼是我”“我又為什麼在這裡”以及“在這裡的是我,還是是我才在這裡”這種能把人折磨崩潰的終極哲學。

江瑜十四歲時,他偶然聽到了白馬寺的禪師講法,他立足聽了一會,竟然就迷進去了。

原來自己的各種苦,佛已經一一講述了。

從此以後,江瑜沉迷於佛法不可自拔,要不是江家還需要他來傳香火,江瑜可能早就削髮為僧了。

那麼,江瑜既然極信佛法,那麼他肯定是個大慈大悲之人。

這也不是。

江瑜沉迷佛法只是為了解決他的痛苦,但是從性子上講,佛法只是他需要的一個工具,而並非指向他要走的大道。

未明就見識過江瑜的可怕之處。

……

這還是五月之時,正逢江北大疫,洛陽城裡的藥材價格飛漲。

原本,神農百草門一直堅持在賣平價藥,洛陽百姓還不覺得事有多糟糕,結果官府將洛陽丹藥和藥材全部強購了後,神農百草門也關張了。

一夜之間,洛陽藥價漲了三成,到了下午,又漲了兩成,隨後,藥價簡直是一飛沖天。

有人說了,這大疫之事,要漲也就是相關藥物漲價吧,怎麼會所有藥物都在暴漲。

這就要涉及到人的恐慌心理和囤積心理。

任何東西,但凡這兩種心理同時遇上了,必然是價格暴漲和市場短缺,然後價格暴漲和市場短缺又進一步強化恐慌和囤積。

這是死迴圈,除非是被外力解開。

這天未明在街上逛,正好看到一個外地客商在向一個洛陽老百姓收高利貸,一問之下,原來是這老百姓買了這外地客商一些藥。

這客商也會賣藥,他賣出的第一副藥價格略低,第二副,第三副,每副藥都漲一點,最後這家子人就欠下了不少藥錢。

正當大家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江瑜笑眯眯的擠了過來,對客商說他來給這錢。

客商也不認識江瑜,見到一個穿著乾淨、打扮整齊的小孩子,於是開口說道:“2000文錢,你有嗎?”

江瑜笑眯眯的從包裡掏出一小塊碎銀子遞給客商,客商心中大喜。

客商以為自己是遇到了一個人傻錢多、不懂世事的富人家的傻孩子。

隨後江瑜要客商隨他回家裡,他好取錢付給客商。

這江瑜就帶著客商走了,其他人也就散了,未明見到此事蹊蹺,於是偷偷跟了上去。

江瑜把客商帶到密林中,然後狠狠地打了他一頓。人高馬大的客商完全沒想到這個小孩子竟然這麼厲害,被打得是鼻青臉腫。

隨後,江瑜亮明身份,客商才知道自己今天撞到了鐵板。

江瑜逼著客商寫下200兩銀子的血書欠條,然後限他三天後給錢。

江家和洛陽官府交情匪淺,不給錢就直接報官抓人,而且江瑜還警告客商,若是敢偷偷逃走,小心半路上遇到劫匪死於非命。

客商帶著鼻青臉腫的傷,一臉賠笑著走了,江瑜一人獨自在密林中。

“東方兄,你可認為我此事做錯了?”江瑜突然這麼說了一句,未明知道自己藏不住了。

未明有些尷尬的從樹後走了出來,他說道:“江瑜兄弟,你此事做的極對,我只是一事不明瞭。”

未明這人性子也比較直,他就直白的對江瑜說了:“江瑜,你打那人一頓也好,收回自己的銀子也罷。怎麼讓那人反寫下來了200兩銀子的欠條。

這不是訛人嗎?”

未明他可是知道這200兩銀子不是個小數目,足以讓絕大多數商家破產。

未明能直面江瑜並對他指出自己疑惑之處,江瑜心中非但沒有不快,反而是感到了高興。

在接觸到太多的爾虞我詐後,江瑜更欣賞像未明這樣率真之人。

江瑜對未明說道:“東方兄,我問問你。如果我只是打那人一頓,收回自己的銀子,放他離去,會不會讓他深刻領悟到這次的教訓?”

這一句話把未明問住了,他憋了一下後,老老實實回答道:“不能。”

“這就對了。”江瑜對著未明微笑著說道:“對付妖魔鬼怪,佛尚有金剛怒目之時。

對於這些奸商,得讓他們傷筋動骨,吃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才是。

而且這人明顯是貪得無厭之輩。

剛才我城裡給他的一小塊碎銀子,明明足夠給他的藥錢了,結果他為了自己隨口胡說的2000錢,真的敢跟著一個陌生的小孩子到密林裡。

我猜,這人無非就是認為他在武力上打得過我,要是我敢耍詐,吃苦頭的就是我了。

從一開始起,他就沒想過要對我好好的,所以我按著他的念頭來,用他的法子對付他自己,是不是合適之極?”

未明嘆息了一下,點了點頭。

道理他還是懂的,但是他不喜歡這種以陰謀詭計對付陰謀詭計的做法。

行俠仗義,難道就不能正大光明的做麼。

很顯然的是,這事正大光明的做,效果可能還真不如江瑜辦的好。

“我追求的那種俠義,在這世間到底有沒有呢?”

未明有些迷茫了。

江瑜看到深陷迷茫的未明,對他又笑了笑後就離開了。

不知道為什麼,江瑜突然發現自己很享受當前的這種感覺。

那,這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江瑜也陷入了沉思。

突然,江喻想明白了,這是我第一次用智力碾壓別人。

原來,智取的感覺這麼爽。

原來,我的天賦是在腦子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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