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流西收回扶脈的手,看著玉長空道:“沒事,鬱氣吐出來更好些,多吃幾顆紅棗補補就行.”

玉長空失笑:“你這安慰,倒是別緻.”

“你會錯意了,我從來不會安慰人,也不懂。

只是我們道家出身,沒啥糾結的,主張的都是一個因果業障,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秦流西攤了攤手,道:“你父母的事,我很抱歉,也難怪你從前會每日從噩夢中醒來.”

面對那樣的慘劇,如果沒有半點反應,那就是他天生沒有情感。

秦流西道:“不過如果是那樣死亡,也未必就是骸陣,可能是巧合,你那個陣圖從哪拓的?”

行吧,這話說出來,她自己都覺得可信度不高。

玉長空眼底生寒,道:“從家中藏書閣看到一塊刻板,我瞧著像是陣圖,卻不同從前看過的奇門遁甲,這才拓印出來問你.”

秦流西:“……”

巧合啊,太巧合了。

“你父母身死之地查過麼?”她澀澀地開口。

玉長空露出苦笑:“十多年了,最開始的痕跡,早在我瞎的時候就處理得一乾二淨,如果真是這樣的陣法,我非玄門中人,也看不出什麼東西。

不過那個地方已成鬼地,無人敢去.”

“鬼地?”

“是,誰靠近,誰就會變得瘋瘋癲癲的,大喊有鬼。

後來我祖父請人把那處封起來了,用他的話說,畢竟是我父母的埋身之地,避免別人叨擾了亡魂.”

玉長空沉聲道。

秦流西的心莫名一寒,有種可怕的想法躥進腦袋。

玉長空是個極聰明的,看她如此神色,道:“你可是想到什麼?”

秦流西搖頭:“看不到實地情況,不敢妄斷.”

“我明白你所想.”

玉長空聲音冷冽:“便是我,也不敢去深想虎毒是否會吃子這個問題.”

秦流西怔住:“你……”

“回來這一年多,我雖然在族裡待著,卻也不是真閒著,你可知過去給我治過眼疾的大夫都怎樣了?這十來年,陸陸續續的死了六個,不是因為意外就是病死,而剩下沒死的,都是我已經瞎了八九年過來看診也是斷定沒希望的,你說,巧不巧?”玉長空譏諷地道:“我記得你說過,從一開始,我的眼並不難治,卻是拖了十多年。

你說,為何?”

為何,別人不想你看得見唄!

玉長空繼續道:“玉氏在外人眼中,一直是神秘的,高貴的,是三百年來屹立不倒的隱世之族,但只要是人就會有私心,我是嫡支嫡脈,族長的嫡親長孫,有人妒自然也有人恨。

別人不想我好,情理之中。

可憑我的身份,他人要動手腳,族長真的會什麼都不知道麼?”

能做一族之長,可不會是平庸的人物。

秦流西聽得毛骨悚然,道:“你是懷疑你祖父?”

玉長空籲出一口氣:“我也不想懷疑,可越是往深裡查,就越是覺得那結果令人麻木。

玉氏啊,果然如我爹說的那樣,內裡早已一片腐臭泥濘,髒得不行.”

秦流西沉默。

越是盛名,所承受的就越多,皇冠沉重,要想不掉,得要費力支撐。

玉氏這樣的大族,被世人吹捧,會有多少人能保得住那平常心,她跟著玉長空走進來看到的人,無不透著大族子弟的優越感。

“你父母的屍骨斂回祖墳安葬沒有?”

“祖父說了屍骨無存,只鏟了一抷帶灰的黃土立了衣冠冢.”

秦流西嗤笑:“若是要成骸陣,靈魂還得依附其骨,而這陣一成,才會在陣的周圍聽到鬼語鬼哭。

你說那地方成了鬼地,那要麼是陣成,要麼就是有別的冤魂在那邊,可如果骨成灰取走,怎麼成陣?”

也就是說,假如骸陣成了,祖墳這邊衣冠冢是衣冠冢,但有沒有骨灰,難說嘍,除非那成陣的骸骨不是他父母的。

玉長空一愣,雙拳攥起,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半晌,他才開口:“從前我不願接受父母慘死的一幕,而在我眼睛看不見之後,是連心都不願意開啟了,矇蔽雙眼,矇蔽內心,待我重新看見以後,越是推敲,就越覺得我過去所謂的封閉是真傻,白白錯過了許多細節,錯過了尋找真相的最佳時機.”

他說著看向秦流西,冷漠自嘲:“你看,所謂的智計無雙的長空公子,也不過是釣名沽譽之徒,世人吹捧的實則是個廢物.”

這樣的廢物還害得父母慘死的真相塵封十多年無法找尋。

秦流西:“我不會說那些別讓仇恨矇蔽了你的內心之類的話,但自憐自艾,真不適合你,錯過了就掰回來,傷春悲秋不過浪費時間罷了,何不把這樣的時間用在正事上,比如讓真相重見天日,讓你父母沉冤得雪。

只是,當真相出來的時候,你可能承受其重?或許那會讓你失去一切,包括你這個身份.”

如果真是玉氏害了他的父母,他必會同自己的宗族勢同水火,他會和整個玉氏站在對立面,連這個身份也不再擁有。

“玉氏早就不是剛立族的玉氏了,從前的玉氏是以天下為公為宗旨輔助朝廷帝王,後來,只是為玉氏這頂皇冠不斷新增華而不實的寶石罷了.”

玉長空生出一絲堅定,道:“玉氏,該變了.”

“那咱們這就去你父母那埋骨之地看看?”

玉長空微微一笑:“不急,先拿了報酬再去,萬一……也能先薅到些好東西.”

“啊?”

“趁我還是玉氏嫡支嫡長孫,先搞些好東西,你是幫我治眼疾的大恩人,拿些好物件做報酬也是你應得的.”

秦流西有幾分一言難盡,憋了一會,道:“你這算是吃裡扒外嗎?”

薅自家的好東西給外人,族裡就是罵一聲白眼狼也是你應得的。

玉長空毫不在意地道:“嫡長孫呢,這資源不拿白不拿,一旦我不是了,就是想拿也拿不了,給你也不虧.”

他頓了頓道:“我祖父那邊,還得你看看情況.”

秦流西欲言又止,玉公子,你如今多少有點精分的節奏了,一時陰鬱,一時沐小霸王上身的感覺,果然人壓抑久了就會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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