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燨揉了揉眉心,深吸一口氣,“讓他進來吧!”

他很有些不情不願,和大臣們交談,雖然這些人對他畢恭畢敬,可什麼事都要他拿主意,時間長了,他也會很疲倦。

趙羾進來後,先是恭敬地行禮,朱高燨賜座後,他也搬出了蹇義那一套,請罪,痛哭流涕的懺悔,自責,令朱高燨懷疑,他是不是去向蹇義請教過了。

想到,大明的臣子們表面上一個個都很要臉,他們只不過是在不要臉的時候,臉皮比城牆還厚,朱高燨也就不確定趙羾是不是在效彷蹇義。

“你是來問本王,在禮部增加教育司,負責教育司的郎中打算任命誰?”

趙羾的確是為此而來,他身為禮部堂官,已經為皇上所不滿。四殿下將主管禮部事務,若是他半點力都不出,皇上的腦子裡肯定要尋思,他的下一任是誰了。

如此一來,趙家就一定會被眼下的潮流洪水給淹沒,或許多少代人都翻不了身。

多少豪紳們守不住自己的土地了,好在朝廷給這些人指點了一條明路,給了他們更大的好處。

趙家沒有了他,更加守不住土地,到時候若沒有更大的好處,踏步上這條明路,他將來如何去地下見列祖列宗?

於公於私,趙羾不得不在得知蹇義前來求見四殿下後,也前來求見,得到四殿下的指點。

在朱高燨看來,趙羾是一個極為迂腐,而沒有遠見的人。

他生著一張端正的國字臉,不年輕的臉上皺紋密佈,給朱高燨極為衝擊力的是兩道法令紋,如刀刻一般,讓他顯得很嚴肅,古板和倔強。

趙羾聽到朱高燨這麼問,心裡咯噔一下,勐地往下一沉,他沒想到朱高燨如此直接,這表明,朱高燨沒有任何心情與他寒暄。

“臣愚昧,想來想去,不知道教育司安排誰來負責更為合適。只好前來請教殿下,還望殿下不吝教誨!”

郎中乃是五品官,趙羾身為六部堂官,官居二品,完全可以任命一個五品官,至不濟,向皇帝推薦幾個人選,將最中意的人選放在第一位,皇上不可能為了這點小事,而奪了他的面子。

趙羾並沒有這麼做,而是前來找朱高燨,詢問他的意見。

還算有救!

沉默的時候,總是讓人非常難受。

趙羾不停地猜測朱高燨的想法,又覺得這樣的舉動或許會惹怒他,低著頭,等待這看似很短暫,對趙羾來說格外漫長的時間過去。

“方孝孺吧!”這是朱高燨早就想好的人選。

趙羾震驚不已,但一想,卻又覺得,這是這似乎是最好的選擇,他忙道,“殿下英明!”

若方孝孺去了禮部,負責教育司,大明帝國學院就沒專人負責了,朱高燨暫時沒有合適的人選,道,“他負責教育司的同時,兼任大明帝國學院的院長。”

趙羾越發震驚,他沒想到,殿下對方孝孺是如此重視,怔愣了一會兒,趙羾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忙道,“是,臣遵命!”

並不是朱高燨對方孝孺有多重視,而是方孝孺這個人雖然當顧問極不合格,他將建文帝輔左到丟了皇位,便是典型的例子,但每個人都有適合他的位置,方孝孺便極適合做教育。

說到這裡,朱高燨想起了《永樂大典》,朝外走去,“走,去文淵閣看看!”

天氣漸漸地熱起來了,狗兒依然拿了一件薄薄的披風跟在朱高燨的身後,兩人出了西宮,過月華門,從乾清門經過,一路朝南,從左順門出來,到了文淵閣。

文淵閣裡,非常熱鬧,但也井井有條,人員分成了好幾撥,除了分別負責經史子集的博士,還有負責天文、地誌、陰陽、醫卜、僧道、技藝等的博士,偏殿裡傳來的噠噠噠的打字的聲音,高大的宮殿裡,裝著瓦數極大的燈泡,驅散了略有些昏暗的光線,明亮得如有陽光照耀。

“殿下來了?”

正在檢查工作的胡廣首先看到朱高燨,驚喜不已,忙上前行禮,巴結道,“臣聽說殿下回來了,想去給殿下請安,又怕殿下不得空。”

朱高燨道了“免禮”之後,胡廣以及跟著胡廣下跪的眾人都起來了。

“本王本不想來叨擾各位……”他說到這裡,一眼看到聽到動靜,從偏殿出來的道衍和尚,穿著一身很不符合身份的官服,顯得不倫不類。

“老師!”朱高燨忙上前行禮,他雖然從未跟著這位老師學過學問,但既然是師生,在人前最起碼的尊重是一定要維持,這不是在為老和尚臉上增光,是為他自己的羽毛刷彩。

道衍愣了一下,他知道朱高燨回來了,是沒想到,朱高燨會到這裡來,一副親自來向他問好的樣子。

“四殿下安然歸來,乃是大明福氣!”道衍習慣性地道了一聲佛號,一面邀請朱高燨往裡走,一面問道,“殿下前來,不知有何吩咐?”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

雖然朱高燨對自己非常尊敬,走路都不敢走到前頭去,道衍卻是習慣恪守規矩的人,否則歷史上,他不可能善終。

從另一個方面也可以說明,朱棣這個人其實包容性很強。

“老師太客氣了!”朱高燨客套了一句,沒有搭理其他人,而是隨著道衍去了他所在的屋子,“學生離開一年多,回來之後,自然是要來看看老師,老師氣色尚好,學生也就放心了!”

這些鬼話,道衍是一個字都不信的,他一面感謝朱高燨,進去之後,吩咐人去沏茶來,歸座之後,手裡捏著佛祖,笑看著朱高燨。

對於眼下的大明,道衍非常滿意。

他遊說朱棣造反近二十年,靖難之役三年戰爭,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多少無辜百姓喪命,大明千瘡百孔,若是不能有一場大變革來掩蓋這一切,將大明從腐朽中拉出來,道衍的餘生便需要在懺悔中度過了。

他和朱棣兩個人哪怕成功了,也要揹負沉重的道德譴責,日復一日地接受內心的煎熬,一不小心就會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無法解脫。

永樂朝的大明,從建文朝結束的那一瞬間開始,便走上了一條完全不一樣的路,國富民強的意義都顯得不一樣了。

“老師,父皇將教育領域交給了學生,學生打算在教育領域做一些改革,傳授的知識,主要分傳統文化和科技文化兩部分,對於傳統文化,如果依然和從前一樣,考八股文的話,和科技文化比起來,那就難太多了,學生擔心將來,會和國子監一樣,恐怕沒有人願意嘗試這個領域。”

道衍聽著慢慢地點頭,道,“那殿下的意思呢?”

朱高燨不由得想到了後世的考試,“學生有兩個想法,一是從童生試開始,就增加兩門考試,一門是四書五經,另外一門是算學,和大明附小一樣,從入學就開始學算學。”

道衍聽著很有道理,“殿下的想法很好。”

“院試之後,增加化學、物理和地理三門學科,唯有全部透過考試,方可畢業參加鄉試,鄉試透過,可以進入大學學習,此時可以進一步分科,選一門自己喜歡的專業進行專門學習和鑽研,歷史、法律、化學、物理、數學……若是學好了,可以選擇就業崗位,若不想就業,成績優良者,可以進入科學院繼續鑽研。”

科學院裡面的人才,便是大明的儲備人才了,朱高燨打算砸大量的錢、人力和物力,為大明的科學家,以及將來吸引前來的科學家,營造一個公平、安靜、清潔的環境,著力培養人才,為大明儲備各方面的力量。

這是道衍從未想過的方向,他聽得眼睛發光,道,“殿下需要老衲做什麼?”

朱高燨拿起了已經編制好的一本經書,裡面是打字機打出來的非常工整的字跡,“老師在編制《永樂大典》的時候,可否每一本書多備三套,一套儲存在皇家,另外一套,儲存在大明帝國學院,還有一套儲存在南方理工大學?”

至於最後一套,自然是要存在科學院。

“南方理工大學”乃是朱高燨為南方即將建造的一所大學取的名字,暫時,他打算自己先任南方理工大學的校長。

“南方理工大學?“道衍略一沉思便明白了朝廷的意圖,他問道,“殿下可有需要老衲要做的事?”

“如果老師這邊能夠幫忙舉薦一個人,像方孝孺那樣的,學生就感激不盡了。”

朱高燨會任校長,但不可能事事親力親為,特別是在已經有了大明帝國學院這樣成功的先例之後,他完全不需要像以前那樣籌謀過多。

這可是有些為難道衍了,但也沒有為難他多久,他略一思忖,笑道,“殿下,當初您為何要成立軍機處?”

他其實想問的是,當初成立軍機處,選人的關鍵是什麼?

朱高燨的腦子裡慢慢地浮現出了一個人影,他的臉上也跟著露出了笑容,起身朝道衍拱手行禮,“多謝老師指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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