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看我去把他那見不得人的斗笠脫下來!”周虎與阡吟二人同行,笑說。吟兒這才發現有人比她還嘴甜,林阡不就贈了一套刀法嗎,這周虎,居然不顧武狀元的身份、直接認起師父來了……

唉不對,怎能脫了那人斗笠,萬一是自己人、細作、轉魄呢?!吟兒想通還沒來得及阻止,周虎已經隔空出刀,老遠就把那鬼祟之人的斗笠震了開來,林阡原還在忖度那人是誰,回神之際當即移步追前,一瞬就給那人戴了回去:“軍情緊要,進去再說。”

然而林阡後發未能先至,那一瞬之間,那人被刀風掀開的斗笠下,閃現過一張怎樣熟悉的臉!豈止吟兒和周虎驚魂,李君前帳前每個有緣一睹真容的全都認識他也全都以為自己看錯——

僕散揆?!

大部分人都和吟兒周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驚呆表情,林阡稍微淡定些、強裝鎮靜把他帶進帳中,對方最高統帥都來了,接下來談什麼都是絕頂機密,其餘任何人都務必要疏散開去:“吟兒,謝當家,叔子,且先帶眾人走。”叔子正是周虎的字了,吟兒一愣,和晉代名將同字,周虎的父母想來也不是俗人。

“盟主,我該不會是犯錯了……”周虎低聲問吟兒,見她點頭,他一臉慚愧地說,“往後斷然不能再魯莽。”

“還好這裡都是自己人,小小意外,沒關係。”吟兒寬慰他之後,完成任務回到帳邊,再確認了一遍近前無人,方才進去帳內議事。

甫一掀簾,卻看僕散揆居於正中主位,吟兒不禁火起,想都不想,無禮上前意欲將他一把拖開:“坐錯地了!你須是客!”僕散揆卻坐如鐘,不曾被她拖動,吟兒大怒直接衝他拔劍:“敬酒不吃吃罰酒!客位都別坐,跪著好了!”

“吟兒,不得無禮!”林阡趕緊上來沒收了她的劍,“僕散大人是想來與我們商議‘和談’,我正待差人去請葉大人……”

“老師肯定不會答應,直接殺了他、一了百了!”吟兒一愣搖頭,當即對林阡獻策,僕散揆冷笑一聲,臨危不懼:“堂堂盟主,狀若潑婦,成何體統!”

“你再說遍試試!”吟兒還沒來得及恐嚇僕散揆,林阡便對她複述起僕散揆的“劃江而治”要求:“適才僕散大人說,金帝給了他一道密旨:既已渡淮到長江邊,便當與我國重新劃定國界。”

“汝等馬上就要被打回老家,哪來的臉提劃江而治!”吟兒對僕散揆慷慨呈詞罷,回看林阡,一臉憤懣和不滿,“勝南,你忘了河東的教訓了,和他這個會背盟的小人多費什麼口舌?他根本就是一門心思打你,很可能是打不過你了、才決定鋌而走險,想要像我一樣單刀赴會虛實並濟地威懾你!還有,這幾日不是說他在厲兵秣馬嗎,如今居然議和,當中必然有詐,所以也有可能是個煙霧騙你掉以輕心!照我說的,殺了他,即刻揚我大宋國威!”

“鳳簫吟,兩國交戰不斬來使!這道理你都不懂?”僕散揆怒不可遏,卻險些被吟兒一掌掀翻,林阡趕緊喝止吟兒:“少胡鬧了!你太笨了!”

“哪是使者,送上門的俘虜!”鳳簫吟轉過身去對林阡杏目圓睜,“我胡鬧?我笨?你是中了什麼邪!二大……”正要讓李君前幫著罵醒這個喪權辱國的林阡,忽然懵在原地如夢初醒。

帳中這個神似李君前的不是李君前,那麼她差點一掌掀翻的僕散揆也不是僕散揆……

好吧,真的有詐,真的中邪,真的笨。吟兒一臉訕笑,這情景在泉州、蒼梧、黔西都發生過——她怎麼就忘了文暄師兄和二大爺都會易容術呢,文暄師兄可能還只是擅長而已,二大爺卻是“易容如一”……

“下手太重!”“僕散揆”站起來,撕開臉皮正是李君前,吟兒心中直呼,完全看不出來啊,適才他語氣、姿態、風度,全都惟妙惟肖以假亂真,要騙他們這些不在僕散揆近身的人根本綽綽有餘:“二大爺,你不當細作可惜了。”

“小師妹這氣勢,實在是傲視群雄啊。”“李君前”也笑著撕開臉皮,果然葉文暄是也。

“這個又是誰啊?”吟兒裝糊塗,馬上踮起腳來撕林阡臉皮,“哎呀,太厚了,撕不開!”

“吟兒……我沒騙你,我事先也不知道……”林阡趕緊退後,同時和這兩個騙子撇清關係。

“那你和他倆配合這般好!?”吟兒看李君前沒受什麼傷,放下心。

“進帳以後他提起劃江而治,我立刻就懂了,真正的僕散揆哪可能同意?”林阡對她說,“不惜背盟也要發起的南征,僕散揆的目標不可能侷限於兩淮。”

“是啊,我早就覺得不妥……”吟兒馬後炮。

“你還說!勝南也不可能同意劃江而治啊。”李君前沒好氣地說。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易容耍弄我?”吟兒一頭霧水,說話間,謝峰和冷飄零往帳內扭送了四個人,其中一個正是葉文暄的救命恩人、那個出現在夜襲大雪中的左撇子。

“全都是今年北伐才投奔的,其中有一個左撇子,是上個月極速地在謝峰帳下地位攀升。”李君前對林阡和吟兒一併釋疑,謝峰點頭,慚愧:“屬下失察。”葉文暄接過李君前的話茬:“李幫主與我難得會面,剛好交流到易容心得,想到就做,試試這‘僕散揆’突然出現在我軍軍營,正常人和不正常人會有怎樣不同的反應。”

吟兒一愣,之所以冒充僕散揆,是因為青鸞等人有機會直面的、宋兵們大部分認得的,都是這位金軍東線最高統帥吧……

適才“僕散揆”出現的時候,正常人多半是吟兒這樣的瞠目結舌式驚呆,不正常人卻是驚疑甚至驚恐——奸細們必然是類似“僕散大人怎麼沒通知我”的心境,這體現在一瞬間的神色起伏和轉身後的確定虛實以及忙不迭的收發情報……一瞬間?轉身後?忙不迭?全都需要有人暗中觀察,涉及謝峰的副香主,需要他親自出馬,而因為包括左撇子在內的疑犯全都來自小秦淮,故而謝峰用的手下必須是冷飄零這種“非小秦淮中人”。

所以就連吟兒掀簾入帳都被解構成了無數個動作,金國奸細和謝峰冷飄零等人,內一層外一層地就在離營帳甚遠的地方密切監視著……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適才在場理應已經被疏散的人,誰偷偷折返,誰悄悄注視帥帳,誰就有可能是鬼。謝峰等人一擊即中並順藤摸瓜,神速拿下了青鸞一條線上的四個人,都在這個時間範圍和鄰近地點有可疑的收發暗號行為。另外,那個本就嫌疑不低的左撇子,用的暗號正是“轉魄”所說、最近正與僕散揆交流的“青鸞”所有。冷飄零派去盯梢的人抓住他時,他正在江邊給僕散揆以信鴿傳送情報。

唉,自己人?小意外?沒關係?吟兒想到自己片刻前對周虎說的話,實在想給自己一巴掌:委實不能大意!

這四個細作倒也甚有氣節,押上來時直呼“天兵小試,蕩平賊寇!”尋到機會便要自盡。即使李君前和葉文暄分別救了一個,卻眼看著也不可能撬開他們的口。

吟兒心中一寒,一個很可怕的現實就是,金人忘了八十年前是他們侵略的宋國,現如今竟把他們自己視為正統、反而宋國正在作妖,為此金人們也一樣可以拋顱灑血。若真是打出生起就接受了那樣的教育,又該怎麼去灌輸和扭轉他們的思想……

奸細帶走,四境無人,吟兒才問李君前心中困惑:“青鸞不是在江邊堡塢嗎,要抓也是在那裡設局,怎會想到從這城郊入手?又如何肯定城旁就一定有他的下線?”

“小師妹,孫放的叛變顯而易見是金軍策劃,但是你有未想過,孫放若成功安插到你身邊,卻不會那麼快就和僕散揆裡應外合,必然要潛伏很長時間。那麼他進入和州城中,是不是應該會與誰交往?”葉文暄笑著幫她理清脈絡。

“青鸞一脈,不僅在江邊有人,在城旁、甚至城內,也一樣有人。”林阡點頭,這就是他告訴吟兒的“和州不比盱眙,內外波雲詭譎”。

“所以我們據此設計:從城旁先除奸,再按圖索驥,把江邊的上線拔出蘿蔔帶出泥。”李君前精心設計、把所有可疑人物都安排在了他的帳前,並從帳外偷聽的人開始、一路追溯到那個左撇子,從而與葉文暄雪夜未完成的判斷無縫對接,青鸞一脈便這般被從下到上雷厲風行地處理了。李君前凝重的神色告訴吟兒,他不可能忍得了此番掉鏈子的全在小秦淮,既然廬江之戰告一段落,是時候開始整頓清理,卻是用了個連林阡都意想不到的方法。

“之所以連我都不告訴,既是一時興起,又是想看看計謀的合理性吧。”林阡笑著服氣,連他都上當,奸細們自然上鉤。

“僕散揆要是知道青鸞是這樣暴露的,哈哈……”吟兒想到除一大患也笑逐顏開。

是的,僕散揆現在就算知道,也已經晚了。

自從雪夜劫營開始,僕散揆的佈局就屢出紕漏,那是因為他過於重視林阡,而低估了葉適與民眾、葉文暄與李君前,這些林阡之外的他人……竟連李君前的看家本領都不曾調查、防備。

而相對應地,也是從雪夜的性命之憂開始,林阡數次都被敵我的計謀驚豔、常常意料不到,那是因為他沒想到他的命這麼值錢,竟真的教那晚金人為了殺他甘願讓青鸞冒著暴露的風險,那晚,小秦淮對青鸞的肅清範圍當真就已經縮小到了謝峰身邊……

“我倒是沒想到這樣的好計,這一局真是無為而治的。”林阡嘆息連連,葉文暄和李君前的策略他事後都懂,但先前所有線索都像斷線的珠子沒串起來。

好在,這一局,終究南宋贏。

“不啊,你沒有無為,你貢獻出了見到僕散揆時‘強裝鎮靜’的表情。”吟兒笑著嘲諷他的裝。她現在也明白了,當時就算周虎不魯莽,李君前和葉文暄也會用別的方法讓“僕散揆”露一下臉。

慢著……“既然主要的戲碼我進帳就已經演完,後面為何還有那麼一長串?!”吟兒忽然醒悟,生氣,“你們合起夥來看我笑話,合起夥來罵我笨呢。”

李君前和葉文暄相視而笑:“怎敢怎敢!”“都是受了勝南的指示!”

“冤枉啊,只是為了讓你過一把‘生擒僕散揆’的癮而已。”林阡笑。

“只可惜這些情節不合理。”吟兒饒過他,嘆了一聲,“我適才居然沒看穿……”

“其實不然。這個假僕散揆說出來的‘劃江而治’有據可依。”林阡說,關於以長江為界,雖然僕散揆不予同意,不代表這說法不是真的,“海上升明月截獲情報,完顏璟擬了一封詔書給僕散揆,希望僕散揆能迫使我國議和,不過,條件除了劃江而治以外,還有要我國奉表稱臣、增加歲幣、歸還之前宋軍從金國俘獲的百姓等等。”

“僕散揆一來不可能願意答應,二是他也沒有能力答應啊。”吟兒自信滿滿地說,其一,僕散揆不可能善罷甘休,其二,打到現在,金軍並沒有迫宋求和的優勢,尤其打兩淮的金兵啃的都是畢再遇、葉適、田琳、厲仲方這般的硬骨頭。

“小師妹,僕散揆其實是有優勢的……僕散揆先前在河南時,重金收買了韓丞相的族人,戰前便渡淮來我大宋,被丘崈大人捉住並上奏朝廷,朝堂上主和派多,竟說動了聖上、下令丘崈大人護送那族人北歸,並且希望丘大人藉此機會對僕散揆表達求和之意。算來,他們的會面就是這幾天的事了。”葉文暄說著朝堂中事。

“朝堂自己先軟了,正好送給僕散揆底氣。”吟兒自然看不慣主和派的卑躬屈膝。

“所以我軍要趕緊在和州打一場勝仗,像給民眾那樣,給朝堂硬氣。”林阡輕輕撫她頭頂,“主和派準備議和,與主戰派繼續打仗,委實是不衝突的。”

“對。”吟兒攥緊拳。戰場的勝負,影響談判席上的籌碼。

又將月圓了,林阡難得在城內留了一整個晚上。第三高興的是葉適,跟他論勢,第二高興的是周虎,跟他練刀,第一高興的當然是吟兒,跟他……半夜沒睡,解救彼此!

“吟兒可知道,大約就是這幾日,宋金就會決戰於和州。無論發生任何事,你都別再單槍匹馬。”快天明時,他見她快沒力氣了,親自把她按在澡盆裡洗。

“嗯……”她輕輕嗯了一聲。這麼慵懶的樣子,他也不知她會不會陽奉陰違。

“吟兒,你昨天是因為以己度人,才覺得僕散揆會做出單刀赴會的事。可是帳中的形勢你也看見了,什麼虛實並濟地威懾?單刀赴會的大半都是送上門的愚蠢俘虜,敵人野蠻起來了必然是殺了他一了百了。”林阡繼續語重心長,“所以聰明如僕散揆是根本不可能做的。”

吟兒慢慢地睜開眼睛:哼,怪不得合夥演戲騙她,原來等在這裡呢。她發現林阡實在太可怕了,居然讓她扮演和體驗了敵我兩個視角,然後他還把兩個視角一併批判了:愚蠢,野蠻……關鍵在於,她沒法反駁,心服口服:我要做聰明如僕散揆!

這屬於徵人的粗糙大手,輕輕掬起她長髮撥到面前,她望見那一段段被水浸溼的青絲,忽然起身回報以美人慣用的魅惑身姿:“真的懂了……我答應你,絕對不落單,不存在僥倖……”不管是大夢丸的藥性,還是林阡最近的精神狀態,或是和州等地依賴她的民眾,一切都指向她不該把自己置於單槍匹馬的險境。雖然前兩次她都有把握,但事後也學會換立場想,那種情況能杜絕儘量還是杜絕吧……然而此刻,還是別想那麼多。

黎明時分他離開她之前,打定主意,戰前還是別再回來了,回來一次就完全不想走。

她睡得香甜,滿臉都是幸福的笑,他不由得駐足想多看幾眼,也被感染得不自覺地笑起來。一步三回頭,他心忖,但願少些煩心的戰報,讓我吟兒的無憂無慮能久一些……

轉身蹙眉,沉重赴戰,煩心的戰報,不少都止於他林阡的耳邊。

不得不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東線才見曙光,中線又陷黑暗——

關乎“詔書”的這份情報,令人初步可讀出“完顏璟身體復原很快”“完顏璟想劃江而治”兩點資訊,但細細深究,為什麼完顏璟會有這樣的底氣?在完顏璟心中,三線九路,必勝的儼然不止淮西僕散揆這一支,完顏璟的底牌,很可能就是完顏匡。

十月末,雖說宋軍在漢江給了金軍一場漂亮的“檣櫓灰飛煙滅”,但在完顏匡眼裡,“震懾和傷亡只是一時”,“那只是林阡麾下的義軍在殿後而已”。故而十一月上旬,林阡雪夜殺敵的同一時間,完顏匡調集河東河南所有增援、與原先的麾下全部聚攏、對當時留守江北的越風穆子滕以多勝少,重新攻取了棗陽和神馬坡等地;而就在前日清晨,完顏匡擊敗彭義斌部再次攻克樊城,卻因趙淳早先就已經自焚城池、斬浮橋、堅壁清野,使得金軍一無所獲。

但林阡聞訊之後,怎能不對完顏匡上心?此人已然展現出了“橫掃江漢,勢不可擋”的氣魄。襄陽屏障全除,其城首當其衝,由於那是南宋京湖地區重鎮、三邊之腹心所在,完顏匡務必得之而後快!為此,林阡幾乎時刻關注著落遠空的來信。果然今晨離開吟兒不久後他便獲悉,完顏匡將數萬麾下雲集於襄陽城外,戰艦往來馳騁江上,吏民驚駭。

身為荊鄂都統制、京西北路招撫使兼襄陽知府趙淳,如今麾下僅有萬餘官軍,徐轅、穆子滕等人也不過是統帥著數千盟軍,故此,林阡和陳旭遠端合計:“義軍隨官軍一起,徹底放棄江北,全心加強襄陽城防,隨時迎擊攻城之敵。”他本人遠水難救近火,自然是指示義軍一如既往“盡力去配合官軍”。

趙淳不像完顏匡那樣,能夠從金國獲得源源不斷的後援。自神馬坡被奪至今,趙淳向宋廷數次申請援兵,然而應援到襄陽者寥寥無幾,大部分還都是江湖人士,譬如湖南華家沈家的門徒……畢竟南宋全境都起狼煙,眼看兵馬外援根本空談,“死守襄陽、以守為攻”成了趙淳唯一的可選戰略。

這般情境下,林阡知道徐轅等人都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何況高手堂不計前嫌協助著完顏匡,使襄陽宋軍不僅沒兵而且武功也不能碾壓,既然別無它法,徐轅等人便只能與趙淳統一陣線……所以他林阡才非得趕緊打贏淮西、也好“解一困而破全域性”。

“主公,莫急切,心亂則策亂,反而影響和州之戰。”柏輕舟勸他別再多想,“當務之急,主公還是應該專心淮西,謀定後動。”

“我懂,和州不能操之過急,至少還得做三日戰備……不可過分渴求勝利,否則適得其反,然而……”他才發現他滿頭大汗,回答輕舟時盡是敷衍。

“主公,再給完顏匡三個月、二十萬兵,他也未必攻得下我們襄陽。”柏輕舟微笑。

“怎麼?”林阡一怔,不知何意。

“完顏匡侵略的同時四處擄掠美女,我軍即便棄地還想著保全民眾,我軍道義勝。

完顏匡人多勢眾卻來源雜亂各懷鬼胎,我軍人數雖少卻知根知底眾志成城,我軍心志勝。

金朝鐵騎不諳水戰,加之初來乍到,很可能水土不服,我軍體格勝。

雖然完顏匡文韜武略,但趙淳也一樣頗知兵法,何況襄陽還有個用兵如神的陳軍師,我軍智謀勝。

水戰之後,金宋高手都有折耗,但高手堂年紀大、恢復慢,天驕、越風、穆子滕、彭義斌都是青壯,我軍武功勝。

控弦莊‘朱雀’已被擊殺,海上升明月‘落遠空’和‘驚鯢’都已上任,還有‘真剛’輔助,我軍情報勝。

上回水戰便已看出,我軍戰艦較金軍優,除此,還有霹靂炮等金軍難以掌握之利器,我軍裝備勝。

金軍只攻佔了紙糊的樊城,我軍卻據守鐵打的襄陽,我軍地形勝。

金軍久攻不下必士氣走低直至衰竭,我軍孤軍死守必漸漸明朗直至翻身,我軍耐力勝。

金軍以一軍之兵,敵我大宋一國之眾,江湖廟堂受戰壓迫,初時一片凋敝,久之人才輩出,我軍潛力勝。

有此十勝,過程再險,結局也是金軍退。主公且以平常心與僕散揆決戰和州。”

他詫異地聽柏輕舟說完這十勝,她不像吟兒那樣說一千個字可以不停,故而說完還沒忍住咳了幾聲,可他雖然還擔心著襄陽,卻當真不像適才那樣焦慮,仔細回味,軍師說的何嘗不對?

和州之戰,林阡打算依前計行事、做足戰備、三日後發起。

這一晚,原本他就打定主意這三天都強制自己清心寡慾不再去見吟兒,剛巧收到黃鶴去發來的情報、便先去江邊接莫如和柳聞因,暌違數日,兩個女子傷勢都已大好,教他不得不嘆黃鶴去當敵人當自己人都是那麼靠譜。

“主公……仍然沒有他的訊息?”莫如見到林阡說出第一句話,堅強的面容卻透現無限的悽苦。

林阡一愣,想到莫非,既疑惑不解又怒其不爭,更遺憾之至:“一有訊息我便告知你。”

“林阡哥哥……”他上次見到柳聞因時,聞因清雋的臉上多還是灑脫的笑,而今,卻也一樣,堅強,又哀愁。

“柳大哥的仇,盟軍一定會報。”林阡自然知道柳聞因對徐轅拒婚的事,但覺得此刻幫徐轅勸她於情理不合,何況那又不是他擅長的,於是作罷。

“慶幸我二人的失蹤對中線不曾有過分影響,今願為主公重新戰鬥於淮西陣前,是攻是守,聽憑主公示下。”柳聞因還沉浸在悲喜交加之中,竟是一向軟弱的莫如最先從悲傷裡回神、對林阡請戰、欲重整旗鼓。

“你二人來得正是時候,不妨去助吟兒顧著後方。”林阡知道葉文昭和慕容茯苓的經驗尚淺,及不上莫如和柳聞因身經百戰,但她倆畢竟人生地不熟,此戰還是從協助固防做起。

莫如、柳聞因得令立即前去和州城內見吟兒,意料之外這大晚上的吟兒竟然不在府上,聽婢女們說好像又去找葉文昭和慕容茯苓一起改進九車弩去了,到城牆看到葉文昭二人,她們卻說盟主片刻前收到把帶絹飛刀,匆匆去往城南方向。

“什麼信鴿?”莫如和柳聞因都是一怔,帶絹飛刀?莫不是海上升明月?

“放心,盟主聽話地帶了八個十三翼在身邊。”慕容茯苓笑著說,葉文昭也點頭:“就在城中而已,盟王過於擔心了。”

正說著,一個十三翼中人慌亂上得城樓,氣喘吁吁,驚疑不定:“不好了,主母不見了!”

“不是吧……”葉文昭一愣,語氣都變虛。

幾人一併隨那人去,邊疾行邊聽他講,飛刀果真來源於一個海上升明月中人,約定和主母在城南一處酒館相見,主母比那人先到,看對面有個藥鋪,索性帶了其中一半高手前去,那藥鋪主人還歡迎了她,可是忽然店內一陣巨響,店外眾人衝進去時,見店內幾乎所有人都被震暈在地,唯獨主母消失不見。

“那麼多高手,沒有一點防備?被人一晃功夫就……”葉文昭覺得不可思議,慕容茯苓說:“箇中內情,只能等他們醒了再問。”

“哪個海上升明月,不約林阡哥哥,卻約盟主?盟主還深信不疑?”柳聞因暗叫不好,和葉文昭等人一同站在藥鋪門口,已經預感到林阡會怎樣瘋魔。

莫如心念一動,回看一街之隔的酒館,忽然有人在這個時間戴著斗笠出來。

熟悉的身形,熟悉的氣息,熟悉的舉手投足,刻骨銘心,至死不忘……

中線的仗他是失職還是變節?誰也不知道,見只見,他,莫非,就是這個暗中約見主母卻害她失蹤的人!

大半個月,尋尋覓覓,杳無音訊,誰料會重逢於這樣一個寒冷料峭的冬夜,

大半個月?分明快半年了啊,上次,在隴陝,熟悉的場景,不見的是你,守著我的是主母,是她握緊我的手告訴我,要堅強,生下那個我們活過的證據,養大它,繼承你!

“莫如姑娘!”慕容茯苓來不及阻攔,眼睜睜望著莫如不能自控,飛身而去同時斷絮劍急掠。

劍光,驚心動魄,劍意,激中穩進,劍勢,可使寸寸折,不能繞指柔。

莫如姑娘?如兒?太貼心的名字,他是失憶了還是恍如隔世?眼睜睜地望著這十多年來一直陪伴在側的愛人,一劍不由分說地封鎖向他的喉嚨……淮南,她挽著他背誦“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川蜀,她連夜為他挑燈補衣,“哥哥,我愛哥哥,所以,也愛哥哥的事業”,隴陝,她為了給他節省軍隊開銷頓頓都吃剩菜,“咱們本意是來巡營的,你可別忘了初衷”。

她好像也想起了同樣的曾經,此刻卻必須狠心拿下他:明月照你還了,弓刀事業都在,你的初衷、又去了哪裡!

這一劍,莫如是代吳越、石磊、洛輕衣和鳳簫吟一起刺過去,縱使是慕容茯苓、葉文昭、柳聞因也擋之不住,莫非明明有時間、卻沒有心力去躲,只望著舊時月色、今日煙塵,獨自懷戀著他的家國。

往事,如浮光掠影,一縱而逝。光陰,為何不定格在仲家蠻的仙歌節,那天她對蠻人們說,“是啊,真是很欣賞你們這邊的規定,一夫一妻。”

那天他笑著說:“那我答應如兒,今生今世,都沒有第二個女人。”

注:章節名出自古風歌曲《命理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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