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完顏匡麾下前鋒都統、左翼提控和右翼都統等人的爭權奪利,幾個月來“驚鯢”不止一次稟告過徐轅而林阡也曾在兵書寶劍峽目睹,當時眾人只慶幸這金軍高層的狗苟蠅營、對襄陽宋軍的防守有百利無一害,自然沒想過那背後原還涉及幾個金國王爺的政變陰謀;

日前,會寧縣香林山上那個不知是衛王還是夔王的幕後元兇圖窮匕見,“轉魄”從戰狼和完顏江山對戰的隻言片語中意識到:身為左翼提控的完顏江山,極有可能表面依從完顏匡實際卻是元兇的麾下……完顏江山不顧金帝性命也要斬殺林陌的出格行為,疊加在先前徐轅和越風關於“完顏江山殺了柳大俠”的推測之上,令林阡頃刻就徹悟,原來柳五津的死不是私人恩怨引發、更同戰場廝殺無關,而是——

柳五津湊巧那麼倒黴地出現在了元兇想“趁早杜絕曹王與完顏匡合作、遂利用完顏江山殺人嫁禍高手堂”的時間和地點……

“柳大哥,竟那般不值地捲進了金朝的廟堂紛爭……”任憑是誰,也完全沒想過命案會是這樣的真相!

還是拜這場金朝內部的政治鬥爭所賜,在完顏匡被趙淳放火燒山險些嗆出肺病的緊要關頭,那完顏江山居然假稱受傷、打著西去萬州的幌子北上會寧,從一開始就放過了金軍對襄陽的反擊機會;也正是完顏江山的居心叵測,帶動得完顏匡另外兩個左膀右臂愈發勾心鬥角,在一定程度上加重了金軍對襄陽的攻克難度……

連日來,完顏匡在襄陽城外所壘土山,持續遭到趙淳麾下們的摧枯拉朽,還沒等到完顏江山無罪釋放回頭助他一臂之力,便已覺察出己方軍馬的大勢已去——當時金軍的狀況,宋軍給林阡的信上是這樣形容的:“煙焰不絕,悉為灰燼,金軍大沮,不復築山。”

嘔心瀝血,苦思冥想,完顏匡總算有了新計:“若將城東的古堤增高擴寬……是否可以藉此攻擊城樓?”

“完顏匡不修土山,從古堤另闢蹊徑。”驚鯢的情報甫一到達趙淳案邊,他便立即召集幕僚商議對策,最終決定派五十高手前往挖斷古堤、教完顏匡的計劃再次落空:“絕險任務,先鋒非天驕、宗政、子滕、義斌莫屬,彭輅與我留守。”

落遠空的情報素來都與驚鯢相輔相成。但與驚鯢更注重細節的及時性不同,落遠空明顯更注重大局的全面性:“金軍每犯襄陽,先鋒多被剿殺,長期積懼,皆因惜命而不敢先攻。然而完顏匡等人卻貪功而不恤兵士,驅兵接戰、變本加厲……”

“好機會。”陳旭深諳離間分化之道,當即對趙淳建議,“金軍久攻不下,士卒疲憊,鬥志漸消,此情此境將帥卻仍急功近利,則金軍上下之怨氣勢必加深。”

“陳軍師的意思是……由我們策反敵軍?”趙淳也精通兵法,聽時便眼前一亮。誰說只有金策反宋?敵消我長,風水輪流轉,宋策反金有何不可?!

“趙公,交給我好了!”趙萬年笑拍胸脯。去年冬天完顏匡書寫招安文字向襄陽宋軍散發時,趙萬年便曾撰《勉諸司上幕協力與趙招撫守城》一文,勉勵眾人力戰金軍,粉碎了完顏匡瓦解宋軍的奸計。那樣厲害的筆桿子,現在當然要來起草瓦解金軍的檄文。

說做就做,當晚,徐轅麾下百步穿楊軍便把趙萬年文告射入金營,陳說利害,招諭來降。暗夜迸射而去,爭如流星落墜,可謂給了本就人心惶惶的金軍致命一擊。

翌日,便有金軍謀克納合道僧以右翼副統印來降。道僧稱“欲降之人甚多”,並將萬山一帶的虛實對趙淳知無不言。趙淳分辨真假後,當即派徐轅等人水陸並進直上萬山連殺帶搶,一時間收服戰俘如滾雪,藉此又策反到更多金軍兵將不戰來降……那其中不乏高階軍官、核心謀士,把金軍船艦的數量質量、將帥的慣用戰法等各方面情況都對趙淳言無不盡……

“道僧降宋!”“萬戶降宋!?”剛在萬山吃過敗仗的金軍意識到情況不妙,還沒來得及站穩腳,便主動將營帳焚燒、接二連三往江北渡逃……

完顏匡雖知自己處於劣勢,也沒想到麾下們竟這般著急打退堂鼓,什麼難以調控?完全不受調控!“罪魁禍首便是汝子道僧!”完顏匡盛怒之下,險些將自己的親信廣威將軍斬首,因為其正是道僧的父親:“元帥饒命,末將教子無方,可是罪不至死啊!末將驅他攻城,奈何他卻怯戰、反勸末將退兵,末將氣不過說出句殺他之語,本是想激勵他破釜沉舟,誰料他竟攜印降宋,荒唐,荒唐……”

完顏匡這才有些清醒,原來,罪魁禍首不在下面,而在高層嗎。

還沒解決麾下的怯戰問題,便又傳來兩個不好的訊息,其一,早春時節,軍中疾病流行,軍醫紛紛前來告知完顏匡,接下去攻打襄陽的力量將大幅減弱,其二也與瘟疫有關,總領南征軍事的僕散揆在東線病入膏肓、“無法視事”,完顏璟不得已而派左丞相完顏宗浩代行其職權……

震怒和驚懼交織之下的完顏匡,口中喃喃念著一句:“忠臣叛盡,強將死絕?”忽然就在廣威將軍的面前一個踉蹌。

“元帥?!”這廣威將軍當然不像完顏匡那麼瞭解,去年九月河東之戰落幕的時候,林阡曾與完顏璟約定:“兩國重修盟好,官軍不再交兵,民眾安居樂業;抗金聯盟三年內舉步不前,與汝等偃旗息鼓相安無事。”完顏璟信誓旦旦:“朕在此對天立誓,若有反悔背盟,忠臣叛盡,強將死絕,帝位不保,國祚不久!”

但僕散揆擅自做主,一轉身就撕毀了信約,和曹王一起背盟發動“泰和南征”。

是報應嗎!那個引領大金幾十萬精兵猛將守備蒙古的僕散揆,居然在他率軍進入南宋長江沿岸的軍事生涯頂峰,由於無法適應當地潮溼陰冷的氣候,一病不起,撤軍下蔡……

“唉,我等也著手撤軍事宜吧……”完顏匡無奈看著廣威將軍,說出一句令適才還擔憂自己人頭不保的廣威將軍死也想不到的話來。

“金軍有撤退之勢。”好訊息朝著襄陽城關雪片般來,趙淳等人欣喜之餘,當然還得繃緊心絃——最忌諱的,就是在接近成功時懈怠。

“徐天驕的箭,守關無一敗!”當然了,激昂情緒還是允許的。官軍聽趙萬年說金軍的撤退八九不離十、接下來只會垂死掙扎打出一些小規模戰役,所以都歡欣雀躍,對徐轅極盡讚譽。

“嶽武穆的兵,不退朱仙鎮。”徐轅笑著回答,荊襄這些官軍精銳,或多或少都得了岳飛真傳,薪盡火傳,同仇敵愾,終使得金軍以最多時三十比一的架勢都沒能打得下襄陽這一座孤城。

穆子滕最是高興,只因他雙喜臨門,原是幾天前沈絮如給他生了個女兒,剛好在這捷報頻傳的時候到他耳中。

“叫什麼名字好呢?”穆子滕滿臉是初為人父的喜悅和焦急。

“穆紅英!”“不好聽!比不上穆桂英!聽我的,叫穆婉清?”“莫名覺得這名字不適合啊……”孟宗政和彭義斌為了取名各執一詞。

“不妨叫穆襄吧?襄陽保衛戰打贏的時候來的。”孟珙趕緊上來,給恩公的女兒起名。

“好記,好記!”孟宗政和彭義斌瞬間握手言和,只因都覺得,“諧音‘木箱’,這名字子滕能記住!”

“甚好,‘肚子疼’生了個女兒,我家小虎崽有媳婦可以惦記了。”吟兒微笑抱起小牛犢,抑鬱的心情也因這襄陽的捷報而煙消雲散,不過小牛犢不知怎的好像有些怕她,一個勁地往林阡那邊縮。

“金軍不睦,瘟疫橫行……”林阡聽輕舟對他複述,激動之際,滿心都是對輕舟的崇敬和欣賞,“輕舟真乃神人也。早在去年冬至,你就對我說過‘十勝’,稱完顏匡終將從襄陽撤軍……”

當時輕舟分析說,宋軍從道義、心志、體格、智謀、武功、情報、裝備、地形、耐力、潛力十方面完勝金軍,尤其提到了“完顏匡人多勢眾卻來源雜亂各懷鬼胎”“金朝鐵騎不諳水戰,加之初來乍到,很可能水土不服”“我大宋一國之眾,江湖廟堂受戰壓迫,初時一片凋敝,久之人才輩出”這些當時還沒出現的情況,據此她對林阡預言:“再給完顏匡三個月、二十萬兵,他也未必攻得下我們襄陽。”如今,全被她料中。

“主公,全都歸功於襄陽軍的和衷共濟、不負所望。”輕舟搖頭,溫和回答,眼眸中閃著睿智的光,“宋堡主與我交流時也說,金軍之於襄陽,雖來勢洶洶,卻如函車之獸,離山必斃;絕波之鱗,宕流則枯。”

吟兒見她面色紅潤、說半天話一聲都沒咳,一邊逮住小牛犢狠狠抱懷裡,一邊望著輕舟又驚又喜:“軍師,咳疾大好了?!”

“真是宋恆他自己領悟出來的?哈哈,本以為宋恆需要你的指點,沒想到他悟性好像比我還強……”林阡望著輕舟氣色大好也不禁露出一絲笑意,先前他將她安置在隴南養病,雖是幫她避開了靜寧秦州的激烈戰鬥,卻也怕初挑大樑的宋恆對她麻煩過多,不過,輕舟能恢復得這麼健康,很顯然宋恆比他預料得還要成器。

“是,無需我再指點,他已深諳‘堅壁清野,以俟其來,整甲繕兵,以乘其敝’的攻防之道。當前的階成和鳳四州,雖然薛煥的武功恢復、羅洌和完顏瞻的智勇皆回到最佳狀態、完顏乞哥和完顏承裕也在奮起追趕,但他們全都擋不住宋堡主的崛起。加之宋堡主麾下有百里飄雲、辜夫人、莫夫人、周吳鄭王李等官軍,主公對隴南戰區不必憂慮,且全心關注著第二戰區——靜寧秦州陳倉。”

雖然重要性排在了郭子建華一方與卿旭瑭凌大傑林陌的“定西會寧”第一戰區之後,但因為要對付的是林阡、獨孤清絕、厲風行、金陵、孫寄嘯、宇文白、辜聽絃、赫品章、西海龍,金軍的第二戰區無疑匯聚著隴陝實力最強的將帥高手——戰狼、憂吾思、高風雷、軒轅九燁、曼陀羅、完顏賽不、術虎高琪、完顏綱、完顏充。

“真好,宋堡主徹底崛起,寒將軍和蘭山在九泉之下,也會很欣慰吧……”吟兒把三線九路的所有宋軍關聯到一起,笑嘆,“九分天下,雲霧山前五十,全都齊聚在這場舉國大戰了,一個都沒有少。”

就算有父親不原諒、林陌想反擊的插曲,毋庸置疑這也是吟兒最該為林阡感到高興的時刻,是他麾下各路人才濟濟一堂、意氣風發傲視天下的全盛期……

正百感交集,小牛犢突然從她手裡掙脫開去,一下竄到了林阡身後,緊張地瞅著她看不停。

怎麼回事?!吟兒對小牛犢的印象還停留在去年六月她被金軍俘虜之前他跟自己背三字經的時候,那時候他好像沒這麼怕她,不過後來太多人渲染她為“林匪悍妻”了……

“爹爹……”小牛犢拉扯著林阡衣袖,警惕不已。

林阡這才想起先前在萬州的時候、小牛犢哭喊著吟兒要回來打他,心念一動,不知怎麼解釋:“那個,吟兒,沂兒他,喜歡吃兔子肉……”

“嗯?孃親給你去捉只兔子回來吃?”吟兒滿臉堆笑眯著眼睛靠過去,摩拳擦掌著粗魯地哄孩子。

“可是,沂兒不小心,把戰哥哥養了很久的兔子烤熟了,小玭孃親和茵子孃親她們都說,彪悍的盟主孃親很疼戰哥哥……”小牛犢還沒說完,吟兒頓然大惱:“什麼孃親,讓你亂叫!?”一把將小牛犢從林阡身後拎出來暴打,同時把孩子和自己的不熟悉歸咎於顧小玭和茵子,“這些不會帶孩子的丫頭片子,把小孩子帶成了這副德性!”

“不叫孃親了,不叫了,嗚嗚……”小牛犢嚎啕大哭,見吟兒還在打、林阡也勸不住,小牛犢大怒脫口而出:“林念昔!”

“什麼……”吟兒一驚停手,瞠目結舌呆在原地,林阡趕快上前把兒子奪下護起,卻被那小子不識好歹地燙出一手泡,輕舟不知該走該留,錯愕之餘趕緊給林阡找藥。

“何時知道我的名字?而且還用這個語氣!?”吟兒望著這氣鼓鼓衝她吼林念昔的小牛犢,絕對就是林阡的微縮版啊!肯定不是小玭和茵子她們教的!

“爹爹說的!林念昔,看你生的好兒子!”小牛犢學著林阡的樣子字正腔圓,演出了一副先前林阡和他私底下的相處模式——大概每次林阡拿他沒辦法的時候,都會這麼失去理智罵吟兒……不過小牛犢顯然不是對每件事情都理解透徹的,一邊說一邊還得意洋洋:“這‘好兒子’,就是我了!”

“……”吟兒登時語塞,林阡面紅耳熱,輕舟忍俊不禁。

“嗚嗚,還是爹爹誇沂兒、喜歡沂兒……”小牛犢粘著林阡不放,吟兒危機感飆升。

唉,有什麼辦法呢,這小畜生,打了之後還得哄!為了改善這惡劣的母子關係,吟兒給他烤了只兔子還不夠,被他得了便宜還賣乖地說“我要吃胖兔子”。

……媽呀,去哪給你找胖兔子啊。吟兒絞盡腦汁,大半夜的還在那兒給他把圓溜溜的蘿蔔雕成兔子的樣子,心想他明天早起看見了應該會很喜歡吧。

“吟兒……”林阡深夜處理完事務歸來,見著吟兒這副安靜、認真的樣子,他那顆為戰場懸緊的心驟然也恢復成平和,燈火下,吟兒恰好也轉過臉來,雙眸似有水光瀲灩,“回來了?”“嗯。”不知從何時開始,兩個人眼中有了對方,就有了家。

幾步之遙,忽聽斜路一聲激響,阡吟二人驟然警覺,一個退後去護睡熟的小牛犢,一個長刀出鞘將那穿過軍帳的利刃擊落。那箭速力一般,未必要人性命,但角度精準至此,絕不可能流矢。

取下那箭上所帶密信,果然是帶著目的而來,但內容卻出乎林阡和吟兒的意料:

“曹王病重,神志不清、不肯服藥,請暮煙公主移步舊居,或救曹王於危難,或與他見最後一面。”

順著密信的指引,林阡和吟兒以及十三翼一干人等,一起看見西北交界道路盡頭的凌大傑,他也不過就領著區區幾十精銳。

凌大傑看來是不想引起己方通敵的猜忌,所以便只能這般私下裡來懇求。不過,林阡並不曾順他的意遮掩躲藏——由於林阡是金宋雙方的最為矚目,故而今夜的會面不可能秘密,這也是林阡的反客為主。

縱然如此,凌大傑臉上充溢著林阡也判斷不出真假的憂慮:“一如信上所言,還請公主見父。”

雖然吟兒聞訊迫切,林阡也感同身受不可能拒絕,但此值兩軍矛盾升級多事之秋,金軍會否設騙局下狠手報復吟兒,他不可能不防:“一日為限,速去速回,林阡就在這裡安營紮寨,若你們膽敢違逆,便以完顏璟血祭。”

“安營紮寨?倒是不得不在這裡列兵款待了。”凌大傑冷笑一聲,怎會不怕林阡藉著送吟兒去會寧的機會把戰線移前?緩得一緩,又聽出林阡就像他們能找到阡吟軍帳一樣、不、很可能技高一籌、隨時掌握著完顏璟的行蹤,凌大傑心中一緊:難怪林阡不扣留我或我身後的人作保,原來在他心裡,那個和鳳簫吟同等地位的人竟是聖上……

仙俠小說相關閱讀More+

天淵大道

普小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