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兵至長安城,蘇策讓旅賁軍去抓人,東宮屬官中有人與螻蛄交往密切,二皇子拿到了明確的名單。

“咚!咚!”旅賁軍扣響了一處宅院的大門。

這裡是東宮屬官康寧的家,江南水鄉出才子,康寧便是隆盛九年的新晉進士。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這處院子很大,是長安糧商柳直荀的家,他的長女嫁給了康寧,這讓柳直荀出門的時候,腰板都比別人挺直。

但是今天禍事卻是他引以為傲的女婿帶來的。

“抓人!”坐在馬上的蘇策沒有進去,對於抄家這種事情,蘇策做的很不情願,要不是二皇子給了四成作為戰死部下的撫卹,蘇策壓根不會去接這個差事。

年近五旬的柳直荀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麼大人物,被抓出來的時候還在大喊著:“我女婿是東宮屬官,你們快放了我!”

東宮屬官,是官場上與御史齊名的清貴官,沒有誰願意碰這些人,御史骨頭太硬,東宮屬官仕途太順。

但是今天,往日柳直荀掛在嘴上的女婿卻沒有帶來柳直荀所想的誤會一場,等會兒有人就過來道歉。

隨著越來越靠近東市,柳直荀慌了,大喊著:“康寧,康養平,你惹到了誰!”

只是一臉死灰相的康寧一言不發,他的籍貫是真的,他一路順暢的以二十六歲的年紀,考中進士。

自從他去了一次平康坊,整個人生就被螻蛄控制住了。

一夜春風,早上醒來,便看到昨夜佳人死在身旁,而他的手裡握著短刃。

他解釋不清了,之後那怕是與柳小姐的相遇,也是螻蛄一手促成的,身為東宮屬官,他知道自己逃不過的,因此他沒有反抗,只是可惜連累的柳家小姐。

上次東宮斬殺的那些屬官,都是他拉下水的,為了一個清名,越陷越深。

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整個四月十二日,整個長安城的空氣中都瀰漫著血腥味。

不提昨夜的廝殺,只說今日的東市狗脊嶺和西市獨柳樹,從午時一直殺到傍晚。

戴德珍府上幾百人昨夜被旅賁軍斬殺了反抗之人,至於婦孺拉去了西市獨柳樹下,罪名亂國。

南衙禁軍七位中郎將,十三位都尉,三十七位校尉,旅帥以下過百人。還有下午蘇策帶著旅賁軍抓來的六位進士。罪名謀逆。

一個詞叫做殺一儆百,處斬一般遵循的就是這個原則,一個人犯了死罪,他的死就要起到警戒臣民的作用,因此這個行刑的場所一定要安排在人流量大的地方,方便陳屍於眾。

那麼長安城中最熱鬧、人流量最大的地方是哪裡呢?

東西兩市,人來人往,最是熱鬧。

只是今天卻沒有陳屍於眾,因為斬殺的人太多了。

大理寺卿與刑部尚書會同御史中丞會審。

長安,萬年兩縣東西兩市各有一位大理寺少卿,詳斷官八人。

刑部往東西兩市各派一位刑部侍郎,刑部主事兩人,刑部令史九人,書令史十八人。

南衙十六衛,牡丹內衛,旅賁軍,輪番押人而來。

“斬!”

“斬!”

“斬!”

……

沒有多餘的話,坐在監斬臺上的長安萬年兩縣縣令額頭冒汗,臉色發白。

左手邊刑部審理,右手邊大理寺複議,一寺一部的刀筆吏,奮筆疾書,大理寺少卿與刑部侍郎拿著大印往筆記潦草的文書上蓋印。

八水繞長安,原本作為水源和排水防澇防火的水渠,被染成了血河。

前來觀刑的百姓們早沒了以往談天說地看熱鬧的興致,劊子手的刀都不噴酒了,再噴就要醉了。

東西兩市人頭滾滾,一輛輛馬車拉著屍體運往長安城外的亂墳崗。

萬年縣的縣丞帶著人在這裡挖坑,下午挖了不到百個,但是運來的屍體卻有上千,而運屍體的馬車還再往這邊運。

只誅首惡,這是中午太子下的監國令。

二皇子趙載校本來覺得應該除惡務盡,但是去了一趟東市刑場,看來一眼,扭頭就走,再也不提之前的話。

屍山血海,萬年縣的縣丞看著越來越多的屍體,頭皮發麻。

只得讓衙役們找了一條被雨水沖刷出來的壕溝,把屍體丟進去,然後再讓那些不守宵禁,加番徭役的百姓往壕溝裡面填土。

除了大理寺和刑部,沒有人知道十二日這一天東西兩市斬殺了多少人。

蘇策是最後押著人過去的,只是東市狗脊嶺,比起蘇策遇到過所有戰場都血腥。

蘇策沒有把人丟下就走,讓旅賁軍在此觀刑。

帝王一怒,伏屍百萬。

十二日的長安城倒是沒有這麼誇張,只是夜裡看過文書的大理寺卿和刑部尚書兩人連夜上書乞骸骨,第二天便結伴去了禪宗出家。

在離開前兩人在案牘下寫下兩人仕途的最後一道文書。

十二日,文書封禁!千年不察!

晚上,南衙十六衛淨街,東西兩市的刑場翻開青磚地面,深挖四米,連夜運出血磚血土。

凌晨長安縣縣丞帶著百姓填坑,重新鋪起青磚。

史官只用了一句話就寫完了隆盛十三年四月十二日長安城的殺戮:“十三年,四月,十二日,天肅殺,除螻蛄。”

當宵禁的鼓聲響起,蘇策帶著旅賁軍歸營,此時營地只有百十來人,其他人在下午都被派了出去。

蘇策讓人關閉了營門,旅賁軍上至衛率下至普通一卒,晚上都沒有回到的屋子睡覺,而是聚在校場上。

校場上,值令官點燃篝火,八百多人盤坐在地上,左臂綁著黑布,看著點將臺上的蘇策和六位衛率。

沒有人說話,吃著硬餅,喝著粟米粥,長安城的殺戮嚇壞了很多人,包括旅賁軍。

沙場之上,生死由命,只是當橫刀對準自己人,這是很多旅賁軍想不通的。

所以大傢伙都不願離去,即便是軍中值令官也沒有遣散眾人。

府兵,一聲令下,哪怕是搏命也要完成軍令,但是這幾天的事情,從未有人給他們說過為什麼要這麼做!

而今天在刑場上看著人頭滾滾,血水長流,他們迷茫了,他們的橫刀怎麼會面對自己人。

“螻蛄,前元餘孽!”

“神武三年,太祖親征西域,螻蛄與百國血盟,安西軍遇百國聯軍圍困,四萬安西軍斷後,折損殆盡!”

“神策九年,世祖徵安南,螻蛄引燃山林,安南都護府糧道斷,兵敗,折損三萬!”

“神策十五年,世祖親征安南,螻蛄於水源投腐屍,安南大軍染瘟疫,兩萬安南軍自絕於傷心谷。”

“神策十七年,螻蛄煽動嶺南獠人作亂,南詔趁機佔據贛中,慶王親征,三年七戰,損軍九萬,慶王染肺病,年二十一,嘔血夭。”

“真定四年,螻蛄引燃安東都護府戰船兩港,室韋趁機南下,兩位國公隕落!”

“豐武初年,高宗親征室韋,螻蛄與九胡室韋設伏燕山,高宗退兵。”

“豐武十九載,高宗四徵室韋,損軍累計二十一萬。”

“平朔十年,十一年前,北征,螻蛄蓄水引無定河發水,大水三月不休,安北軍斷糧,大敗而歸。先皇因此氣急吐血,連斬安北大都護周正,副大都護李文道,吳坤,副都護趙敬承,肖書寧,三個各曹參軍事,共九人,三月後先皇駕崩。”

“往事歷歷在目,今日我等之橫刀,斬的不是我大乾子民,而是螻蛄餘孽。”

“再說去歲,螻蛄引羅斯與九胡殘部南下,定北軍折損六成,你等去歲拾遺骨。”

“螻蛄亂我大乾之心,無一日不休,今日長安城斬殺千人,總好過我等府兵非戰而亡。”

“你等可知,前些天東宮屬官衝擊宮門是誰鼓動的,康寧!而今天我等抄家七戶,每一個都不乾淨,要麼為螻蛄耳目,於東宮打探訊息,要麼便是欺世盜名之輩,早已被螻蛄腐化。”

“今天斬殺的人中有沒有不知情的,我可以給你們一個回答,有!”

“但,家破人亡之仇,今日若是放過,明日他們便是下一個螻蛄。更何況這些所謂不知情者早已經與螻蛄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今日不知情,那明日知情的他們要給我們府兵造成多大的傷亡。”

“太子去歲遇刺,九胡人是怎麼進到長安城的!是螻蛄一路千里把這些九胡人帶進長安城的。”

“三皇子年過十四就被聖人送去南方,為什麼?”

“因為螻蛄擾亂了南糧北運,三皇子坐鎮南方,穩住了南方糧商。”

“你等說說,這螻蛄該不該殺,這些與螻蛄一起亂我大乾國運之人,該不該殺!”

“值令官,讓他們散了!”

……

蘇策說了一大通話,其中有些話他不能說的太詳細,聖人繼位十二載,大乾國運昌盛,只是不知道怎麼回事,總是不喜歡待在長安城。

蘇策晚上沒有回家,而是坐鎮大營。

看著桌上的油燈,蘇策開始書寫文書,戰損了六百旅賁軍,明天要把這些文書寫完送去兵部,在看著旁邊姜瀾為首的六個東宮衛率,除了上官博外,剩下五個人咬著筆桿子,遲遲不動筆。

“照著抄!”蘇策沒好氣的把一封文書丟給姜瀾,看著五個湊在一起抄文書的衛率,蘇策有一個算一個,一人一腳。

踹完了,走出門,看著天空明亮的月亮,蘇策嘆了一口氣。

比起單純的邊軍,長安的事情太過複雜繁瑣了,蘇策有些想念曾經邊關敵我分明的日子。

這長安城中,文官爭,勳貴爭,將門的人去了安北都護府,暫時偃旗息鼓。

這文官裡面三相各部爭,勳貴內也是爭鬥不斷,還有一直想要插手朝政的世家也是不安寧。

長安城中錯綜複雜的形勢,讓蘇策有些眼花繚亂,大理寺卿和刑部尚書這兩個位子,世家盯了很久了,或者說朝堂上紫袍的位子,一直是世家的目標。

這次除掉螻蛄,殺的人太多了,恐怕世家會藉機捲土重來,重現當年在大齊朝堂的威風,只是不知道太子和聖人要怎麼去謀劃。

連身在局外的蘇策都能看明白,身在朝堂上的的文武百官看的更為清楚。

世家名望在地方頗高,今年的科舉,文官想爭,就是想出點人才,以後對付世家用。

勳貴不想文官朝政被文官把控,但是大乾要休養生息,鬧一鬧讓文官們看看勳貴的力量,這樣以後文官也不敢打壓勳貴。

至於世家,勳貴可不想他們捲土重來,大齊被這些世家搞垮了,現在又想禍害大乾,好好的在地方做個豪族不好嗎?

長安城東西南北橫跨四十里,人口百萬,是謂天下第一城。

長安城也太小,容不下太多的人,至少朝堂上容不下世家大族。

蘇策在外面待了一會兒,又進去寫文書了,這裡面不僅要寫戰報,還要寫折損將士的文書,今夜怕是沒有時間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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